The storm can never be predicted(下)

警告:部分描述或引起不适

Simon在下午三点时打来了电话。问的都是些寻常的问题,你还好吗,现在在哪里,需要我去找你吗,哦还在下雪,公路是走不了了,明天能到吗,是呀我可盼着你来呢。再三保证自己不会爽约后,Will面无表情地挂断了电话。他预料到这趟旅行的终点会有一个醉醺醺的酒鬼在等着他,Simon或许不会关心他的前妻和两岁大的女儿是怎么过的圣诞,但他的确关心新年初始的艳遇是否能顺利进行。Will不介意给他这个机会。

Hannibal见他走来便放下手里的书——好吧,至少他还是有装作没在偷听。就一天,Will对自己说,明天他就会离开这里,而有关这个恼人的心理医生的一切都只会成为插曲。

“《善恶的彼岸》,你喜欢读尼采的书?”他不懂为什么自己要这么问。

“我很好奇一个偏激躁动的灵魂对世界的看法,‘他安详而宁静,不是因为没有烦恼,而是因为没有能力理解和对待自己的烦恼’,世界在他的眼中就是一座斗兽场。”

“他说的不错:在睡梦中会被噩梦纠缠,梦醒后的生活更是危机四伏。没有谁能获得真正的安详与宁静。”

“而我们自以为的安全只是因为对潜在的危险一无所知。”Hannibal合上书本,略显陈旧的封皮成了Will目光的新的落脚点,“你觉得自己安全吗,Will?”

他就应该闭嘴,走开,而不是滞留在满是Hannibal生活气息的房间里,给这个得寸进尺的家伙做心理分析。Will发现自己总是明白的太迟。“安全只是个糊弄人的概念。”

“但它至少曾经给予过你片刻的安宁。”

“是的,曾经有过。然而随着你长大,想要不去看清一些事情反而越来越难了。”

“知道的越多越无法恢复纯真,成长带给人的冲击有时候是毁灭性的。”

“听起来你的童年并没有那么美好。”Will皱眉。Hannibal的表情依旧完美,他点点头,“我不是个省心的孩子。但不可否认的,你也不是。”

各种意义上来说,他的确不是。Will坐进沙发,皮革很是柔软,吸引你不由自主地下陷。他想起以前在家具店见到的牛仔布的单人沙发,广告上说就像爸爸的怀抱一样温暖,他犹豫了很久都没敢去尝试,后来也觉得可笑。但是现在,Will放任记忆中的场景重建。“我是个问题学生,跟学习成绩无关,只是老师不会喜欢班上有个不合群的孩子,而其他学生也不希望有个总能知道他们犯错的人在。嗑药偷窃都只是小孩子的恶作剧,但把这些事说出来的人就不太正常了。”

“你的父母对此作何反应?”

“爸爸让我适时闭嘴,他的工作太忙,所以我学着不去成为一个负担。”说完爸爸的反应,Will陷入一阵沉默,他就此停住,好像属于妈妈那部分的回答天生就是空白。

Hannibal身体微微前倾,话语中带上一丝了然,“你的童年显然缺少母亲这一角色,她离世了么?”

“没有,或许——我不是很清楚,爸爸什么也不肯说。”Will想要藏起喉间的哽塞,他一面抑制着全盘托出的冲动,一面又觉得向Hannibal倾诉没什么不好——Hannibal像他一样隐藏过多,他不应该对他产生信任。

“她在你很小的时候抛弃了她的家庭,你的父亲不愿意告诉你,因为他认为其中有自己的一部分过错。”

“有意思,继续说下去吧医生。”

“你也抱有同样的自责吗?认为是自己不够好才使得母亲离开?”

“抛弃家庭是暴力的一种,我从不为暴力寻找借口……只是她太难懂了,就像是树梢上最难摘的果子。”

“对于消失的母亲,你的态度陌生且疏远,而你的大脑却会下意识地影射了你父亲的情感,这常常使你感到困惑。”无视Will警惕的瞪视,Hannibal自顾自说道,“你的共情能力非常出众,它帮助你更好地理解他人的渴望而不是你自己的。告诉我Will,你理想中的家庭生活是什么样?”

 

漫天大雪吞没鳞次栉比的城市建筑,现代文明仿佛一夕之间倒退回蛮荒时代,在灰白的雪地上,隐隐的灯光连串成一片密织交错的网,正逐渐被风雪蚕食。Hannibal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,思考Will留给他的疑惑。他本有机会从Will那里得到更多解读,但Jack的一通电话打来,不但没有致以节日问候,还带来了一个需要加班的坏消息。幸而车道堵塞,他只需要在家接收Jack的邮件并且做出侧写。

现在不是工作的最好时机。Hannibal没有办法从他和Will之前的谈话中脱离出去,当他询问Will能否构筑一个理想中的家庭时Will给出了一个奇怪的回答,他说自己还在寻找。

Will的家庭是个缺憾,在他的描述中父子关系十分和谐,而且由于母亲角色的缺失,Will要比他想象中更加依恋他的父亲。如果他渴望的家庭生活是为了弥补这一空缺,那么在伴侣的选择上他会更加的偏向于女性。但是结合之前Will与那位‘Simon’的暧昧关系,他的意图越发显得难以辨明。Hannibal感到有点受挫,但挫折更令他心动。

看了一眼院内的微光——被盘剥了一个多小时后Will拒绝再吐露任何生活细节,他现在与其待在温暖的室内,还不如去修车,顺便检查撞坏的院门。他裹着Hannibal的大衣,戴着Hannibal的前苏联旧式毡帽,竟然意外地可爱。Hannibal看到他点亮了钩在门上的灯。

于大多数人而言,旅途无非是在地图中的两点进行往返,他们无所谓在黑夜中穿行,因为永远有一盏灯为他们亮起。Will Graham则是在荒野中漫无目的流浪的旅客,他的灯光早已熄灭,只能追随星辰微弱的亮点前行。Hannibal想要的不多,他只想帮助Will看清他的方向——或者成为他的方向。

Hannibal回到书桌旁,离晚餐时间还有两个小时,他没有信心尽快结束工作,但这正好给了可以和Will一起准备晚餐的机会。不管怎样,在新年才被人发现的尸体一定不会有多新鲜——

不,他预估错了一件事,Jack其实是送来了一件礼物。

 

室外没有Will想象中那么冷。

发动机没什么大问题,就是车子的前胎被院门的铁栏杆穿了个透彻,铸成荆棘样的铁丝紧紧缠住底盘,仿佛是什么诡异的食人植物。他用铁锹拨开轮胎缝边的冰雪,费了些力气立起千斤顶。

修理船只是Ned Graham生命的一部分,Will跟着他一路从比洛克希,格林维尔搬迁到伊利做船工,偶尔也接点私活去修车。他们住的地方总是狭小而破旧,随身的行李通常也只是一个行李箱和一个手提包,但是和未来的无数日夜相比,那段日子却是Will所经历过的最简单平凡的时光。

只是现在却有些变了味。

Will冲着面前一堆废铁干瞪眼,他本意是想用冷风清醒一下自己被壁炉熏晕的脑子,但他全身都裹着Hannibal的衣物,就好像他的后背正抵着那人的胸膛,隔着风声都能听见心跳如雷。

风啸之中似有猛兽暗伏,它缓慢地向Will移动,流动的雪花掩盖它的踪迹。每当Will抬头望去,它便融化在房子的阴影里。

你觉得自己安全吗,Will?不。

他告诉Hannibal世界上不存在真正的安全之地,也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,但他也清楚心里的某个部分一直秉持着不同的观念。每当他站在他们的家门之前,都有小小的期待,也许这一次他不会扭断他/她的脖子,也许这一次他可以原谅他们的背叛。Hannibal是个例外,他不符合自己狩猎的目标。Will多么希望他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医生,只是稍微好心一些,在风雪夜救了一位落难者,没有那些交谈,没有过分的关心,没有处心积虑地试图插手他的生活。

Will不是没有想过杀死Hannibal,这个假设起初非常诱人,就像橱窗里色泽鲜亮的糖果。Will的童年鲜少有被甜味浸染的时候,他就是那个从来都吃不到糖的孩子,忽然之间被陌生人的糖衣炮弹闪花了眼,一时竟舍不得放手。只是大人们都承诺只要小孩表现良好就可以吃到糖果,Will猜想如果他也表现得乖一些,Hannibal会不会自愿奉上他的头颅。

厨房的灯亮着,他的胃反射性地搅动起来,类似眷恋的情绪烧灼着他的喉咙,Will慢慢往门口走去。他决定了,等明天离开的时候,他会带走Hannibal。

唔,后备箱有些放不下了。也许只带一部分就好。

“我错过晚餐了吗?”

Hannibal对Will笑了笑,“没有。如果可以的话,请来帮我洗一下蘑菇。”Will爽快地答应了,Hannibal好奇地问道,“什么让你放松下来了?”

“我爸爸过去是个修理工,他教会我如何修理器械。当我满手沾上机油的时候,我的内心总是一片平静。”

“抱歉我之前的问题都太过于尖锐。”

“别把我当成壁橱里的杯子。再者说了,那些噩梦不会因为你不提起就能消失的。”Will顿了顿,放软了语气说道,“谢谢你跟我说这些,我还是第一次听到关心的话。”

“从没有谁关心过你的精神问题?”

“没有。”Will将双手浸泡在冰冷的水中,摇了摇头,“你的工作怎么样了,是什么麻烦的病人吗?”

话题转换得很是生硬,不过Hannibal也没有穷追不舍,他背对着Will搅动汤勺,浓郁的香气渐渐充溢了整间房间。“不是哪位病患,是我在FBI的工作——我为他们做犯罪侧写。”

“圣诞节的凶杀案?是有谁被误认为小偷了吗?”

“这本该是一周前的案子,但是直到今天才被邻居发现。”Hannibal说,“现场没有闯入的痕迹,凶手是被受害人请进家中的。”

“引狼入室,以为迎接的是天使其实迎来了魔鬼。”

“报告上说尸体被摆弄成下跪的姿势,双手紧缚在身前,双脚被斩断。”

“凶手在迫使他赎罪。”

Hannibal仍然背对着Will,他花了太多的心思在这锅汤上,“Jeremy Norman是个普通的烟草销售员,没有任何犯罪前科,也没有什么暴力倾向,不少邻居都认为他是一个内向孤僻的老好人。但他曾有过一个妻子,三年前离婚,至今没有付过任何抚养费。这也许是凶手憎恶的地方——背叛自己的家庭。”

“他的脚去哪了?”

“被扔在了沙发下面,正对Jeremy常坐的位置,电视机大开着,在Jeremy休克之前凶手就一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,顺便等待他的死亡。”

“残忍的恶趣味。”Will伸手拿起Hannibal的刀,明晃晃的刀刃映出他的脸。

“我不认为他以折磨人取乐,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一种尝试,就像孩童用积木搭建自己的理想王国。”

“他想搭建出什么东西?”

“家庭。”Hannibal转身,胸口抵着尖锐的刀锋,他略略后退,眼神写满无奈,“Jeremy在你的模式里扮演的是你母亲的角色对吗?你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,歉疚还是补偿?”

“他做错了事,我负责让他付出代价。”

刀尖稳稳地指向Hannibal心脏的位置,持刀人没有半点犹豫,盯着Hannibal的样子有些许困惑,但没有仁慈。“你想剜出我的心吗?就像在你父亲死后你对他做的那样。”Hannibal温柔地问道,仿佛是在询问Will喜不喜欢他做的食物。

“为什么……”Will愣住了神,Hannibal的脸在他的视线中扭曲成了一副诡异的模样,他的五官东拼西凑,眼鼻脱离了他们原来的位置,只有嘴唇,还依稀辨别的出那道弯起的弧线。Will艰难地眨了眨眼睛。灯光无法笼罩的黑影逐渐凝聚成了一头野兽的形状,潜伏在他意识深处的怪物终于现了形,哒哒的蹄音朝他逼近,最终和Hannibal融成一体。Will猛地发现他从一开始就挥之不散的威胁感不是来自于这栋房子,而是来自于他眼前的这个人。

鼻尖涌上鲜明的血腥味——他的直觉促使他挥刀,但是太迟了,Hannibal抓住了他晃神的间隙迅速闪躲,他的刀只扎进了他的肩膀。Hannibal一拳捣向他的腹部,剧烈的疼痛使得他放松了拿刀的手腕,Hannibal趁势扭过他的手臂,同一时间狠狠掐住他的喉咙。窒息带来极致的眩晕感,Will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弱,他的脖颈失力向后倒去。Hannibal肩头的血液一滴滴落下,在他的脸上开出血花。

“乖孩子。”

这就是他能记得的全部了。

 

他的第一个受害者是位可爱年轻的女士。她与Will还有两分相似,Will怀疑他的母亲年轻时就是这副模样。她邀请Will来家里做客,Will发现她的壁橱上摆着和家人的合照。照片里大人笑得勉强和谐,孩子的目光却流露出悲伤。除此之外就再无其他的痕迹,她彻底抛弃了她的家庭,离开了那个她认为太过老实的丈夫和调皮的儿子。她甚至不屑于向Will讲述过多有关他们的事,只一味用笨拙的手法讨好她的客人。Will坐在客厅吃完她准备的茶点,然后割断了她的喉咙。

Will不靠折磨人来娱乐自己,但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。他切下她的手搁在料理台上,装作她还在厨房忙碌的样子。临走前Will盯着那页相片看了许久,他想象中有母亲生活的家庭或许就是这个样子。但还不是他想要的。待在这间房子里,他感受不到安宁,只觉得拥塞而焦躁。

他踩过血泊,推开门后漫无目的地前行,走入一片茫茫大雪之中。

 

醒来的时候Will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辨清自己躺在Hannibal的床上,不是他住过的客房,而是主卧,柔软的棉被满是属于他的气味。Will忍不住有点飘飘然。他侧头,看见Hannibal坐在床沿,肩膀处露出绷带的边缘。

“爸爸死在了家里的床上,他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也固执地不肯去医院,在通知殡仪馆之前,我挖出了他的心脏。”Will凝视着他耳后泛灰的金发,不由自主就将一切和盘托出。

“离开挚爱的人总是很难。”

Will模糊地咧出一个笑容,“你要拿我怎么办?”

Hannibal煞有介事地沉吟了一会儿,而后伸手捧住他的脸颊,Will的余光瞥见他指腹的血色,不确定Hannibal是在擦拭他脸上的血污还是在隐晦地调情。“我需要你睡个好觉。”

挑起一边的眉毛,Will咯咯笑出了声,“然后?”

“然后我们一起赴约,去拜访你的那位‘朋友’。”

“你想要以什么身份出现?”

“这取决于你,Will,重要的是你得明白,我珍视你甚于一切。”

他们的脸颊贴到一起,皮肤摩擦间细小的电流窜过毛孔。“你想要我为你狩猎,好给你的餐桌提供肉食。”

“这难道不是你所渴望的吗?”

“当一个刽子手?”

“不,是一个家庭。”Hannibal的嘴唇比他的心要柔软,暧昧地摩挲着他眼下湿润的液体,不是血,Will意识到这是他的眼泪。“我会在黑夜中点亮灯盏;你不再需要航线,我所在之处就是你的归宿。”

Will闭上眼睛,他能感觉到Hannibal紧紧抱住了他,他的背脊宽阔,隔绝了噩梦和危险,驱走了风雪与寒冷。Will叹息着缩成一团,被黑暗包裹成一颗微小袖珍的核。他从未感到如此安全。

*呃啊啊啊啊啊啊终于写完啦。最后很想加上一句“欢迎回家”但是太煽情啦算了算了。唉,这次Will有个好爸爸,希望以后都能写好爸爸Ned。

《善恶的彼岸》是尼采写的,节选了就一句话嘻嘻。

╭(╯^╰)╮我会说我所有的脑洞都是以开车为基本动力,却最终败给了字数吗,唉,好累,大噶晚安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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